當我的女兒們滿十二歲時,我向她們傳授了我們家族女性自古以來所擁有的神秘力量。說神秘,並非因為她們不知道這些力量的存在或我刻意隱瞞(我對女兒們毫無保留,畢竟我們是同性),而是因為她們在懵懂冷漠中意識到這些力量的真實存在後,既無意探究其意義,也懶得去掌握它們,就像對我端上桌的菜肴毫無興趣一樣——那些同樣來自遙遠而乏味領域的產物。儘管如此,她們從未想過反抗這枯燥的教導。從沒有哪個陽光明媚的下午,她們編造藉口逃避練習。我寧願相信,這對不馴服的雙胞胎如此順從,是因為她們隱隱明白,無論如何,自己肩負著傳承的神聖義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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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們談起要嘗試,談起別無選擇,談起哪怕渺小的可能性,也許能找到一種新的目標感——跳出常規去思考——但又因為艾米的事而心存顧慮,擔心一次糟糕透頂的迷幻之旅,甚至幹脆送命,盡管那件事更像是摔斷腿的意外。AI 醫療康養系統並非最先進,加上也可能存在某種藥物管理失誤——這個問題大家並不願深究。他們沒有醫學訓練,所以也搞不清楚究竟是什麽導致了艾米的離世。約翰似乎認為在這種情況下死亡也許沒那麽糟糕,雖然他一邊說一邊流淚,讓人難以理解他的意思。總之,剩下的法官和支援人員——特里和基思——對藥物還是相當謹慎的,他們當然是不錯的人。
那天早晨,診室里只有莉蓮一個病人。自從芬頓醫生開始收取年費後,候診室不再像從前那樣擁擠。「禮賓醫療」聽起來像「手工定制巧克力」,本不是莉蓮會主動選擇的服務,但她還是留在了診所。換新醫生需要打電話預約、面對陌生面孔、填寫病史表格——即便對五十一歲的健康人來說,這也足夠麻煩。或許可以略過兩次流產(謝天謝地,並非所有經歷都會留下痕跡),但兩次分娩呢?第二次還是剖腹產。診室里總免不了寒暄,話題常常繞到孩子身上。
費點錢就能省去撒謊或解釋的麻煩,這很劃算。莉蓮不介意說實話,但真相有時會嚇到人——用她的話說,像撞見了鬼。
機場動物中心
這座設施位於主要航站樓兩英里外,雖然稍顯偏僻,但依然屬於機場範圍。他的盡頭是一條沿著池塘的小路,遷徙中的大雁每年都會在池塘旁停歇。建築呈巨大的U形,內部設有隔間、洗浴區、跑道、後面的圍場,還有網上廣告中的「豪華套房」。
目前,這里寄養的動物包括:五只狗和兩只貓,他們正處於隔離階段,等待前往最終目的地;三匹馬,其中一匹是剛在英國完成比賽的馬球馬,最終將返回馬里蘭州的家;還有十只鳥,他們關在籠中,預計周末會被轉移到新裝修的房間。每天早晨,陽光灑在貼有森林圖案的新墻紙上時,房間宛如一處靜謐的水療中心。
我買好了車票,正等著去洛杉磯的巴士。忽然,一個穿著長褲的小個子墨西哥女孩從我眼前掠過。她剛從一輛剛到站的巴士上下來,車子發出一聲空氣剎車的嘆息,乘客們正下車休息。她胸脯挺立,小腿看上去結實而可愛,長長的黑發光澤亮麗,藍色的眼睛像兩扇大窗戶,里面藏著幾分羞怯。我真希望自己坐在她的那輛巴士上。每當我看到心儀的女孩朝著與我相反的方向離去,心中都會感到一陣刺痛,因為這個世界實在太大了。就在這時,廣播員宣布:「洛杉磯巴士正在二號門檢票。」我於是上了車。我看到她一個人坐著,於是選擇在她對面坐下,開始盤算如何接近她。那時的我實在是孤獨、悲傷、疲憊,渾身顫抖,心力交瘁,終於鼓起了勇氣,去接近這個陌生的女孩。即便如此,我還是花了五分鐘在黑暗中敲打自己的大腿,巴士在夜色中飛馳。「你得行動,不然就死了!你這個蠢貨,去跟她說話!你怎麽了?難道你還沒厭倦自己嗎?」當我回過神時,已經越過過道,朝她那邊靠了過去(她正試圖在座位上睡覺)。我低聲問:「小姐,你想用我的雨衣當枕頭嗎?」她擡起頭,微笑著回答:「不用了,非常感謝。」我坐回去,渾身顫抖地點燃了一根煙。等她用帶著一絲愛意的悲傷眼神偷偷看我時,我立即站起來,向她傾身過去:「我可以坐在你旁邊嗎,小姐?」
「如果你願意的話。」
我們與正在發生的事情並無關聯。大雨傾瀉之下,塵土終究無法逃脫化為泥濘的命運。雨水拍打在地表,卷起褐色的水滴,一旦車輪略微向路邊靠攏,讓其他車輛通過,這些飛濺的泥點就四散噴射。有些水滴砸到擋風玻璃上,留下橢圓形的小斑點,直到雨刷一揮而過,才將它們大多抹去。可雨刷卻無法擦去玻璃內側因兩名乘客呼吸而凝結的霧氣,使得車外公路兩側被雨水浸透的泥濘地塊、飽含雨水的田野和平原、墨綠色的山丘及其濕漉漉的樹木,都在這淅瀝的雨幕中變成了一片色彩斑斕、卻又愈發模糊的景象。
外面很冷,不過車內似乎稍稍好些,儀表台上放著一條庫菲耶(kufiyya),它盤曲著,看上去像隨時要出擊的蛇。駕駛座上的那只手時不時伸過來,拿起庫菲耶擦拭一下前擋風玻璃內側,能擦到的地方就擦一擦。但依然有一小片霧氣依附在乘客面前的玻璃上,蜿蜒於她面前,使她的視線只能追逐遠處混沌的地平線——那些田野、平原和山丘皆在彼此融合。